指导专家/陈梅芳 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老年三科主任

浙江省心理咨询师职业鉴定评审专家

在我们身边，总会有几个老人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往事，甚至以“长者”的姿态叙述自己成功的经验和痛苦的遭遇，希冀以切身体会来教育后代，求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而在同龄人中，他们讨论最多的也是“过去”，希望在相似的经历中找寻情感的共鸣。

这与忙忙碌碌地活在当下的年轻人的想法背道而驰。在饱受老人倾诉回忆困扰的同时，很多人还有个疑惑：为什么老人这么喜欢喋喋不休地回忆往事呢？

一次心理意义上的“时间旅行”

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老年三科主任陈梅芳主任医师介绍，回忆，也叫回想、回顾，是指过去的事物在人们头脑中重新呈现的过程和结果。有人说，老年人爱回忆，确实，老年人见的山水变迁多，经的人事沧桑多，所以回忆也多，动辄“从前啊”“过去啊”“我年轻那会儿啊”……“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这样的情况很常见。

我们对于这类现象称之为“老年人的主观回想感”，心理学上叫做“回归心理”，也叫忆旧心理。具体解释来说，人对一件事的记忆可以分为客观记忆和主观记忆两个维度。客观记忆指记忆的准确性，它反映了对事件的记忆是真是假，是对是错，回忆出的细节是多是少等。主观记忆则指对记忆生动与否、清晰与否、强度高低等的评估。换句话说，客观回忆出的记忆内容摆在那了，人还得根据实际情况对这些记忆内容在生动性、清晰度、强度等方面进行主观地评估与归因。

研究发现，老年人的客观记忆下降明显，但在主观记忆上却与年轻人水平相当，反映为在回忆过去发生过的事件时，老年人主观地觉得自己记得还挺清楚的，即有较高的主观回想感。这会给他们带来重新经历感，可以让他们和年轻人一样“穿越”回过去，来一次心理意义上的“时间旅行”。

所以，老年人爱回忆是一个人身心发展的必然结果，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而已。

回归心理映射身心健康状况

老年人主观回想感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影响呢？陈梅芳主任指出，回归心理对老年人的身心健康会产生影响，积极和负性都可能产生，这要根据回忆的具体情况以及老人的个性特点不同来分析。

如果老人经常回忆过去的“丰功伟绩”“荣光万丈”等，在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会有强烈的认同和满足感，身心愉悦之下，对老人的心理健康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反之，老人回忆的内容多数是负性事件，如对过去碌碌无为的惋惜，对自己没有达成的事情意难平，亦或是为自己的失误而一直内疚的话，就很容易形成消极、悲观的情绪，如果不能及时疏导，长期压抑，这会对原本就免疫力和素质下降的身体雪上加霜。

负性的回归心理会促使老年人的身体机能加速变老，尤其是会让心血管系统、内分泌系统、消化系统和中枢神经系统功能进一步减退，从而产生或加重原有的高血压、动脉硬化或冠心病、脑血管意外、老年抑郁症等病情，甚至还可能诱发阿尔茨海默症（老年痴呆症）。

“记远不记近”警惕老年痴呆症

在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的老年记忆门诊和老年痴呆（血管性痴呆）门诊中，经常会遇到有这样困扰的老人：年纪越大，越容易掉进往事里，有时候，白天想静下来，晚上想早睡，可满脑子都是回忆。

面对这种情况，陈梅芳主任提醒，如果一些老年人近期记忆减退，但是远期记忆完全正常，甚至有些事情的细节记得也很清楚，就要提防是不是老年痴呆症了。

前几天，陈梅芳接诊的一名75岁的老人李阿姨就属于这样的情况。大概在四五年前，李阿姨开始出现记忆减退，并持续进展。今年李阿姨的记忆减退出现了新的情况：她对于自己年轻时的事情以及子女小时候的情况一清二楚。每天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什么时候结婚，孩子什么时候出生，长大过程的种种细节，但对于现在的事情却呈现另一番记忆景象——刚刚吃过饭会问女儿怎么还不做饭，出门经常走错方向，电视剧对情节不理解，100以内的加减法不会算，到后来已经上下午分不清楚了。

家人指出她记忆不好了，她却反驳自己记忆好得很，再一次细数曾经的事情，而且自己生活完全能自理，怎么会生病？但是，家人还是带她到医院进行了检查。脑部CT显示，陈阿姨有脑萎缩和脑梗的情况，并综合临床检查确诊为早期老年痴呆症。

“有人形容老年痴呆症是脑海里有一块‘记忆的橡皮擦’，这块橡皮擦就是从近期开始的，再擦掉远端，”陈梅芳形容，如果远期的记忆也被这块橡皮擦擦掉了，那这个人就是失能失智的状态了。并且，这种远期记忆清晰，近期记忆障碍的现象是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所常有的。

帮助老人尽可能慢地擦去记忆

著名心理学家艾里克森在他的“心理社会发展理论”中提出了人生发展的八个阶段以及每个阶段的发展任务，老年阶段的发展危机是“完整对失望”，该阶段老年人通过对过去人生的回顾来获得完善感，避免失落感和厌倦感。强调生命回顾是老年阶段的发展任务，生命回顾包括唤醒过去经验中的悲伤和未解决的冲突，进行重新的观察和解释，并赋予全新的意义，重新接纳和整合自己的生命历程。

在一个人漫长的生命旅途中，有成功和失败，有喜悦和悲伤，有收获和失去，对这些亲身经历的适度回忆，能够帮助人获得生命的整合感和连续感，维持亲密关系，但是过度的怀旧、消极的怀旧（苦难重现），就是那些总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消极的回忆中反而是不利于自己的心理健康的。

陈梅芳建议，在面对爱回忆的老人时，如果是积极的回忆，子女要耐心倾听，如果是负性的回忆，要适时转移话题。“虽然远期记忆清晰、近期记忆障碍是老年痴呆症的表现，但尽可能慢地擦去记忆，是延缓老年痴呆症进展的有效方式。”同时，老年人一旦出现记忆减退的情况，建议早点到正规医院的专科就诊，如果发现了高危的老年痴呆症因素，提早进行干预和治疗。